我从围观者的议论中听明白了两个女人纠缠的原因:那胖女人存车时,忘了拿放在车筐里的包,包丢了。她认为这个看自行车的外地女人应该负责任,并且怀疑是被她藏起来了。
胖女人一用力,终于将看自行车的女人那书包夺了去,她将一只手伸进包里去掏,却只过掏出了一把零钱。“当”的一声,一只小搪瓷碗抛在看自行车女人的脚旁,抢夺者骑上自己的自行车,带着装有一把零钱的别人的书包,扬长而去。看自行车的女人追了几步,回头看看一排自行车,慢慢走回原地,捡起自己的小搪瓷碗,瞧着发愣。忽然,她把头往身旁的大树上一抵,呜呜哭了……
第二次见到她,是在一家商场的自行车场。我因没买到合适的东西,带着的一百元钱也就没破开。取自行车时,我歉意地说:“忘带存车的零钱了,一百元你能找得开吗?”我以为她会朝不好的方面猜疑我,因为一个人从商场出来,居然说自己兜里连几角零钱都没有,不大可信的。她望着我怔了怔,然后一笑,很不好意思地说:“那就不用给钱了,走吧走吧!”她当时那笑,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我们许多人,不是已被猜度惯了吗?偶尔有一次竟不被明明有理由猜度我们的人所猜度,于是我们自己反倒觉得很稀奇了。每每的,竞至于感激起来。我当时的心情就是那样。应该不好意思的是我,她倒那么不好意思。
后来我又去那家商场,付存车费时,我说:“上次欠你两毛钱,这次一起付给你。”我之所以如此主动,是我觉得她肯定记得我欠她两毛钱的事,若由她提醒,我会尴尬的。不料她又像上次那样怔了怔,然后一笑,很不好意思地说:“不用啊,不用啊!”硬塞还给了我两毛钱。我将装东西的纸箱夹在车后座上,忍不住问她:“来北京多久了?”“还不到半年。”“家乡的日子怎么样?”“不容易啊……再加上我儿子又上了大学……”她将“大学”两个字说出特别强调的意味,一脸自豪。我推自行车下人行道时,觉得后轮很轻,回头一看,她正替我提着后轮呢。骑上自行车刚蹬了几下,纸箱掉了,她跑过来,从书包里掏出一截塑料绳……